第二十三章 獵殺
「薩、薩克……?」千代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幻象,只是場可怕的惡夢,想讓自己趕快清醒,但指尖傳來光矛的灼熱感卻讓她不得不接受這才是現實。
薩克的表情與千代一樣錯愕,他呆呆望著一根又一根的光柱,過了好一會疼痛感才如瘋狂的海嘯般吞噬他的大腦。他發出刺耳尖叫,叫聲痛徹心扉,淒凌無比,像是要把夏夜完全震毀般炸裂而出。
在聲音好不容易斷去之後,亞伯拉罕才打了個響指,那些光矛倏地消失,留下薩克有如蜂窩般的軀體無力垂軟倒下。
「薩克!」千代哀嚎著一把抱住薩克,她從來沒見過他臉色這麼糟。若是平日,薩克不管是受到什麼傷都能很快復原,但不知為什麼,亞伯拉罕捅出的傷口卻怎麼也無法癒合。
她能聞到薩克身上傳來的燒焦味,但她很清楚就算是燒傷—--
「快逃……」薩克虛弱的喊著,身為不死生物,在一瞬間被如此狂暴的聖光攻擊,沒瞬間被蒸發純粹是因為對方手下留情。
但是為什麼要手下留情?亞伯拉罕的為人他很清楚,他知道自己今晚會消失在三瀨村,只是這頭石像鬼會用何等殘暴的方式對待他,他不想要千代目睹。
「不行!」千代大叫,她才注意到自己已是淚流滿面。她看到有如山岳般龐大的亞伯拉罕雙手抱胸,站在房間的正中央,用戲謔的眼神打量著他們,她不曉得對方在打什麼鬼主意,但帶薩克趕快逃離這邊是首要之務。
她雙手抱著薩克的身軀,用力的拖著他離開這棟搖搖欲墜的房子。
千代的雙腳才剛離開前門,整間屋子便這麼垮下,霎時間,煙霧沖天,嗆得千代咳嗽連連。她卻不能停下腳步,因為在煙霧之中,她隱隱約約能夠看見石像鬼的身影。
「不要……管我了……」薩克哀嚎,卻又接連慘叫幾聲,千代定睛一看,才發現光矛又開始憑空出現,一根一根的朝著薩克刺下,才消失無蹤。
「你這麼做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不管對方的身高比她整整大上一倍,也不管對方隨便一捻就能使她粉身碎骨,千代朝著亞伯拉罕咆哮。她無法理解對方現在這種殘忍的行徑,她不希望薩克死去,她更不希望看到他受到如此折磨。
「看看妳的男友就知道了。」亞伯拉罕冷笑,雙翼一揮便把所有塵埃碎礫通通掃得一乾二淨,他得意的表情令人作嘔,他驕傲的語調使人生厭,但也是亞伯拉罕提醒,千代才注意到薩克雙眼發紅,口中獠牙不斷延伸。
見到他這副恐怖的模樣,千代倒抽口氣,卻不願意放開薩克,就算他很努力的想要掙脫她。
聖光造成的傷害遠遠超過他身體自動恢復所能承擔的程度,現在就連在棺木裡休息或被埋入土內靜養也需要好幾天才能復原。
只有鮮血才能使他重生……
他的嘴巴一開一闔,像是渴望嚙咬些什麼似的。現在的他,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能夠阻止自己雙手環抱千代,讓那銳利獠牙陷入她白皙甜美的頸項之中。
過往對鮮血沒有渴望,也許是忘了血液的甘甜,也許是沒有這個需求。但現在可不同了,他很清楚,若不吸血自己可能活不過今晚……
但就算吸了,他也沒有能力面對亞伯拉罕……
看著亞伯拉罕不斷召喚聖光矛穿刺他的身軀,他卻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痛苦,彷彿有種自己在旁觀其他人被凌虐一般的抽離感。
耳中被千代的哭聲灌滿,他不忍見到她如此痛苦的模樣。
妻兒的哭喊聲從門後傳來,他卻不能開門。指甲搔抓木板門的聲響不絕於耳,隱隱約約他似乎還能聽到野獸的喘息與嘲笑。
悉悉窣窣。
他才看到窗戶不知何時被打了開來。
恐懼充斥他的心房,他四肢冰冷,額頭冒汗,全身顫抖,不敢直視即將闖入他僅存庇護所的恐怖。
「想替你的家人報仇嗎?」
他所預期的恐怖並沒有到來,穿透窗簾的,是一陣甜美的女子聲音。不知為何,聽到這個聲音使他雙手不再顫抖,心臟不再狂跳,反而有種安心的、甚至是酥麻的感覺。
「我能給你替家人復仇的力量。」窗簾被拉了開來,他從來沒見過如此震懾人心的絕世美女。她的肌膚純潔無瑕、雙唇嬌豔欲滴、秀髮烏黑亮麗、雙眸像是蘊含了整個夜空般奪人心弦。她身上穿著十分華麗的黑色晚禮服,是個與這間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裁縫所格格不入的存在。
但他並沒有質疑她。
他沒有能力質疑她。
她的存在是如此高貴,令他誠心誠意跪倒在她跟前。
「我想替家人復仇。」他這麼說。
下一秒,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走到窗前,被那名女士緊緊抱住。他感到脖子一陣刺痛,但如性高潮般的快感馬上襲捲而來,使他腦袋一片空白。隨著生命力不斷流洩而出,他的雙腳發軟,已經無力支撐自己的體重。
那名女士卻沒讓他垮下,完全看不出有使力的樣子,她抱著他,盡情的吸允從他脖子湧出的生命之泉,直到他意識即將遠去才停止。
她割開自己的手腕,濃稠的血液滾滾而出。
「飲下此血,追隨吾輩踏入黑暗。」她將手腕湊到他的嘴旁,輕聲細語。
想也沒想,他—--
他回過神來,才見到自己的獠牙與千代的玉頸近在咫尺。她雙眼微微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似乎不管薩克對她做些什麼,她都會心甘情願的承受。
他看到亞伯拉罕一臉得意,似乎在等他咬下的那一霎那。
他用力將千代推開,「不,就算是死了,也不能……」
「哦?」亞伯拉罕挑眉,臉上神情似乎十分不滿,就像制定好的計劃被破壞一般,「哼,那還是去死好了。」
語畢,他抽出掛於腰際的那兩根巨大銀棍,口中喃喃自語。隨著他的咒文,銀棍開始散發刺眼的銀白光芒。忽然,聖光從銀棍尖端激射而出,形成一把巨劍的形狀,銀棍則為光劍劍柄。
亞伯拉罕緩緩舉起右手的光劍,冷冷的看著躺在地上的薩克,「天主憐憫煉獄的靈魂,使他們早日脫離煉獄的痛苦,到你台前永遠享——」
忽然,他停下禱詞,全神貫注的豎耳傾聽。
周遭是一片死寂,連蟲鳴鳥叫都沒有。
過了幾秒,薩克才注意到那尖銳刺耳的呼嘯聲,像是什麼在撕裂大氣一般—--
「遙島涼介!」亞伯拉罕一聲怒吼,操著巨劍以全身的力量回身砍去,許多在附近的房舍也受到波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後一棟一棟崩坍垮下。
但光劍的軌跡卻被硬生生的給擋了下來,緊接著,亞伯拉罕的怒吼混雜著響徹雲霄的爆炸聲差點使薩克與千代的耳膜碎裂,就連大地似乎都因那誇張的音波而震動。
又是一陣狂風呼嘯,他們才看到亞伯拉罕被不自然的怪力給拋了出去,撞入房屋廢墟之中。
薩克將目光轉回爆炸的中心點,看到一個巨大的黑色人影正從單膝跪地的姿勢緩緩起身。
待到煙霧散去,他才能仔細觀察那名入侵者。
他的身材與亞伯拉罕一樣壯碩,身高有過之而無不及,全身上下散發強烈氣勢,卻又不像亞伯拉罕那般如刀如刺,反而帶給人一種安心感。
在見到他的容貌時,薩克愣了一愣。
雖然身體為人形,他卻擁有獅子的頭。
就算周遭的風已經停了下來,那看似鬃毛的青綠色能量光波依舊瘋狂擺動,是否是被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風給吹動,薩克並不知道。
他整條右手臂都被神秘的黑色條紋狀刺青爬滿,薩克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些條紋會不時隨著他的鬃毛扭動、竄動。
將目光繼續向下移,薩克才見到那散發冷光的銳利尖爪,和因為無聊而不斷擺動的獅子尾巴。
「……遙島……大人?」薩克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畢竟那夜在那個山上,涼介的氣息是確確實實的消失了。
「抱歉,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還好有趕上。」那充滿自信的爽朗笑容,就算出現在獅子的面容上也不會顯得不自然或令人膽寒。
「太好了……」千代見到完好如缺的涼介,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只是,她不知道這是因為看到救星出現,還是得知涼介依舊活著。
「哼,看來你也很難殺死呢。」亞伯拉罕的聲音從那堆廢墟中傳來,將整個屋頂踢上夜空,他才從中爬出。見到涼介手上的刺青,他咧齒而笑,「而且沒想到,你居然會墮落到跟惡魔締結契約啊,看來我不用繼續保留實力了呢。」
「惡魔嗎?」獅人涼介看了看他的右手,若有所思,「看來我對洋人的妖怪還是不熟呢,又被擺了一道。」隨即,他將目光轉回薩克身上,「你們快走,這邊我來擋著。」
「可是……」千代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在兩名石頭妖怪面前,變成廢人的薩克與平凡人類的她,又有什麼地方能夠幫上忙的?
忽然,遠方傳來一陣槍響,終結了千代的思緒。只見涼介右手竄動的黑影忽然伸出,擋下瞄準薩克腦門的一顆子彈,才又縮回手臂,假裝自己依然是個刺青。
「躲起來,這邊還有其他人。」他可以嗅到不少士兵的味道,從方才那發子彈帶給他的刺痛感,這是十紋的附魔武器不會有錯。居然追到這種地方……看來今夜會十分有趣呢。
涼介邁開腳步,朝著亞伯拉罕前進。不管這邊有多少厄除者,眼前最大的威脅還是這名石像鬼。這次,他不會再敗陣下來。過往的猶豫與躊躇已經不在,現在的他能夠發揮全力。
見到涼介有如此氣勢,千代才點了點頭,再度架起薩克,緩緩的將他拖離主戰場。
她非常想問涼介背後刻著的那四個字有什麼特殊意思,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也許,等這一切都結束了就有機會詢問了吧,她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