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教堂內的吸血鬼
順著螺旋階梯一路往下,涼介不知走了多久。這裡沒有任何照明設備,在利百佳把木門關上後整個樓梯通道便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失去了視覺,涼介自然全神貫注在其他四感上,確保自己不會被什麼奇怪的東西襲擊。
也因為如此,殘留在此處的玫瑰花香對強化嗅覺的他是種痛苦的折磨。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到達最底一層,向前走了幾步後,涼介撞上一堵牆壁。
他在黑暗之中摸索一陣後,才發現離開螺旋樓梯的木門。他先將耳朵貼在門板上,確定對面沒有任何聲音後,才緩慢的將木門拉開。
由於眼睛習慣了黑暗,就連外頭長廊幽暗的燈光都使他眼睛有些不適,瞇了起來,過了幾秒才能視物。
走出了樓梯間,他稍微觀察了一下周遭環境。與教會地下室的擺設有些許不同,這邊的廊道並沒有任何地毯,不管地板、牆壁、還是天花板通通以灰色的石磚堆起,看起來年代久遠。
他知道不管是歐洲還是日本的城堡都會有內建的暗道用來脫逃或避難,也許這座教堂的逃生密道便是這裡吧。他稍微晃了一下,發現這條筆直的長廊有銜接不少其他類似的走廊,但幾乎都因崩塌而無法使用。來回繞了幾圈,他才知道這裡唯一的出入口便是方才那螺旋樓梯間。
至於長廊上的那些儲藏室,涼介並沒有花太多時間研究,他知道若這裡是逃生密道,那些儲藏室的功用會是保存罐頭食物或基本的民生物資……只是他不清楚為什麼現在所有的櫃子裡面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布料和絲綢。
最後,他才走到唯一一間有雙扇木門的房間前。
他可以聽到裡面似乎有人在慌慌張張的吩咐些什麼,然後便是什麼被關了起來的聲響。
涼介非常猶豫現在是否該把木門踹開然後大喊「把三夜交出來」,還是溫文有禮的先敲敲門才進去。
若他沒有與那名修女溝通過,也許他不會多想就選擇前者吧。但若對方真的是人畜無害……
輕嘆口氣,涼介把門推開,「打擾了。」
原先以為會看到什麼西洋棺材或各式各樣黑暗風格的擺飾,涼介在看到眼前景象倒是愣了一愣。
各式各樣的華麗服飾掛在非常寬敞的房間內,完完全全的將這本應是樸素單調的石室打扮成不知哪國公主的巨大衣櫃,裡頭的衣服除了各種款式的旗袍、洋裝、和服以外,還有許許多多是涼介看也沒看過、聽也沒聽過的服飾。
在他還在欣賞各種衣物時,一個人影突然閃過他的眼角餘光卻又馬上消失在服飾海內,涼介馬上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揪住那個人的後頸,將他整個提了起來。
「唉呦呦呦呦,這位大俠別動粗,有話好說哇!」那個人嚇了一跳,不禁連連哀嚎,他的聲音十分陰柔,有些不男不女的,使涼介有些毛骨悚然。
對方有著柔順的金色長髮以及如牛奶一般白皙緊緻的肌膚,他身上傳來陣陣甜美的玫瑰花香,若不是他的骨架,涼介說不定真的會認為他是女人。
他將那人轉了過來,使他能夠好好觀察。
他的面容非常清秀,沒有任何鬍鬚,他有一對非常漂亮的蒼藍色眸子,眼睫毛又長又翹。也許,只要他想要,化個妝、稍做打扮,走在街上便會招來無數男子的搭訕吧。
他穿著棉質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衣服款式涼介實在無法多做評論,畢竟這個領域實在是超出他的理解範圍太多。
「請問……能夠將我放下了嗎?這位……先生?」他怯生生的說著,兩手食指不停點啊點的,使涼介十分不自在。
「您就是……阿吸先生是吧?」涼介挑眉,以極度懷疑的眼神盯著對方瞧,同時也將他給放了下來。
「啊,是的,請問您是?」阿吸聽到對方直呼他的名字……他的綽號,露出訝異的表情。
「叫我遙島就好了,我是來找——」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從房間中央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小遙——是你嗎小遙——」就算被阻隔,涼介還是能認出那是三夜的叫喊聲。
「我是來找她的。」也沒等阿吸回應,涼介便推開那掛了一拍幾乎成為簾幕的衣服,才找到聲音來源。
那是一口西洋棺木,但不管是那神奇的配色還是上面的花紋,都讓涼介無法與棺材聯想在一起。
整口棺材被漆成了有著少女夢幻風格的粉紅色,棺材板上有許多優雅的鍍金浮雕做裝飾,除了花朵圖樣之外便是藤蔓與樹葉。涼介注意到在棺材板上好像還刻些英文字母,但他對英語完全不行,自然不了解上面寫些什麼。
圍繞著棺材的是一束又一束的玫瑰花。這裡明明沒有陽光也沒有水分滋潤,這玫瑰花束看起來卻綻放得十分艷麗,但感覺起來又不像剛採下來的花朵。一定是被施了什麼奇怪的魔法,涼介如此推測。
「小遙——」三夜再度敲打著棺材板,看起來她被鎖在裡面無法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涼介有些冷漠的看著阿吸,「我以為你是人畜無害的?」
「咦?奇怪,三夜妹妹,從裡面打不開嗎?」見到這幕,阿吸看起來也有些慌亂。
「打不開——」三夜如此回應。
「奇怪奇怪……」阿吸有些困擾的抓抓頭,「上次明明就有上油了的說……」
「我可以把整個棺材拆掉嗎?」涼介的口氣比起詢問更像宣告。
「不行不行,」這下阿吸可整個人都慌了,「要是沒有睡在棺材裡,我們吸血鬼是沒辦法獲得安穩的睡眠的……除非睡在土坑裡。」
「所以說我們還有把你埋在土裡的選擇。」涼介點點頭。
「不行啊不行!」看著他像是要急哭的樣子,涼介在心中暗自筆記吸血鬼的習性。洋人的妖怪他的資訊太少,對比較有名的種類大概也就只有謠言傳聞等級的情報而已。
「三夜,你先等等,我跟阿吸好好研究怎麼撬開這棺材。」輕輕拍了拍棺材板,涼介說。
「沒問題——」
「遙島先生,我將棺木裡面佈置得十分舒服,您不需用擔心三夜醬在裡面難受。」阿吸拍拍胸脯這麼跟涼介保證。
「只是這裡有個小丑玩偶讓我不是很舒服——」三夜又敲了敲棺材板。
「……」這下換阿吸沉默了。
「怎麼了?」這個轉變可躲不過涼介的雙眼,他連忙詢問。
「……我的棺材裡面沒有小丑玩偶。」
「所以說,綁架三夜只是因為你手癢,想要替人製作衣服?」涼介挑眉,望著坐在沙發對面的阿吸詢問。
兩人在花了好一番功夫後才把棺材撬開,為了補償被鎖在裡頭的三夜,阿吸把珍藏的蜂蜜蛋糕和許多甜點都拿出來賠罪。三夜自然開開心心的通通接收,並沒有任何怨言。
現在,三人坐在被佈置成像歐美樣式的客廳的房間角落聊天,若有個火爐看起來會更有氣氛。
「是啊,你瞧,我失去了一切記憶,唯一記得的就是縫紉,所以我想,要是一直縫下去,我的記憶會不會回來。」阿吸理所當然的說著。
應該很難,涼介原本想這麼回應,最後卻決定保持安靜。
「但你知道,我們吸血鬼啊,是不會在鏡子裡面出現倒影的,所以我要是做衣服給自己……我永遠都不知道穿起來到底好不好看。」阿吸繼續解釋。
「所以你就不斷綁架這裡的女學生或是路人,替他們量三圍,製作衣服,替她們換上,最後才把她們放走?」涼介越想越不對,若是如此,關於這附屬教堂的謠言應該會更……奇怪吧?怎麼只有地下室傳來敲門聲?
「我比較喜歡催眠這個詞。」雖然實際上是使用迷魂藥,但他不想說,「通常我出手,在完成一套衣服和送他們回去原來的地方前他們是不會醒過來的。」
「所以除了那幾名石像鬼以外,幾乎沒人知道你的存在。」涼介點點頭,這樣便說得通了。
「是的,幾乎沒人。」不知為何,他特別加重了幾乎這兩個字的語氣,「只是這次是……失算,我沒料到用在三夜醬身上的效果這麼快就消失了。」也沒料到她身旁跟著一頭風獅爺,甚至還直接殺到老家。
「因為她是妖怪的關係吧。」涼介如此推測。
「應該是吧。」阿吸不想表示其實跟體重也會有關的可能性。
「那屋頂上那群人對這件事都沒問題?」涼介繼續追問。
「我是徵求他們同意的,雖然他們的老大亞伯拉罕似乎非常憎恨我,但只要我不傷人、不吸血,他就不會對我怎麼樣。」
「所以你不吸血的理由是?」這下,涼介總算是問到他最想問的問題了。
「不知道。」阿吸搖搖頭,「很奇怪的,我從這邊甦醒到現在,對血液沒有產生渴求過。」
「我以為血液是你們的主食。」
「關於這點,大體上來講不算錯,很多吸血鬼在飲血過後吃人類的食物會有強烈的噁心感。但其實習慣之後就還好,甚至可以完全將主食轉為一邊人吃的東西。」阿吸繼續解釋,「而吸血鬼只有在受傷了需要復原傷勢或使用什麼特殊能力才會有想要補充能量的渴望。」
「原來如此,受教了。」涼介點了點頭,心想自己對洋人的妖怪認知果然太少。
似乎這樣被打開了話閘子,兩人暢談了一個晚上,體力不支的三夜便將阿吸的棺木當床,在裡頭睡得十分安穩——當然,這次她並沒有將蓋子蓋上。
一直到了日正中午,三夜好不容易爬起床後,涼介才驚覺時光飛逝。
為了感謝阿吸的招待,涼介花了些時間將少數幾條崩坍走道上的巨石給擊碎、移開,他很確定這種逃生密道一定有一個以上的出口。
他猜測的沒錯,在打通第三條路後,他與三夜便找到了不用經過聖瑪麗雅女子學校的教堂就可以離開阿吸巢穴的出口。如此一來,日後要再度拜訪這名奇怪的吸血鬼也更加方便了。
只是,若那時涼介沒有如此多事,接下來所有的悲劇,也許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