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房租到期
如牛毛般的細雨在入夜後緩緩飄落,染濕了即將凋零的櫻花,將一陣又一陣的清香 送入附近人家。也許是因這陣淡淡的氣味使人忘卻雨夜的潮濕與黏膩,多戶人家索性敞開窗戶,任由晚飯的香氣融入雨絲,伴隨那若隱若現櫻香一同落入石子路內。
遠處街坊燈籠散發微弱紅光,周遭餐館居酒屋人來人往,也許沒日間喧囂,卻在這濛濛雨夜中別有一番滋味。
但他的雙眼凝視之處不在繁華的商業區、也不在幽靜清森的寺院、更不在煙霧繚繞的花街柳巷。
他所望的,今夜還是沒有盼到。
「遙島大人。」最後,是來自身後的喚聲才讓他移開目光。
回望,那頭朱紅色的風獅閉著嘴,靜靜凝視著他。
「小宮山小姐?」身為張口的風獅,遙島涼介總是得盡量壓低聲音,避免驚擾住在屋簷下的那戶人家。
「雖然有些冒昧,但是……」小宮山撫子眨了眨眼,想了一想最後才繼續說,「如果真的想見她,何不直接去拜訪呢?」
「您不覺得,直接造訪反而更加冒昧?」有時候,他可真羨慕對方這種直接的個性,是因為年紀輕,見識不多才如此無懼無畏嗎?涼介轉首,靜靜凝望帝都夜間的風華。
「我覺得,一直蹲坐在這邊每天等著對方出現讓你瞧,更像……嗯……那個……」撫子安靜下來,開始慎選用字遣詞。縱使自己身為神靈,但說到底,因為信徒數量少得可憐,自己又還剛出道不久,論能力、論經歷、論輩分,她沒什麼資格用這種平起平坐的語氣與對方說話。事實上,只要他想,喧賓奪主根本輕而易舉,但對方從未有過如此想法或暗示。這點,撫子深感榮幸。
「嗯。」涼介並不在意,他自己心裡清楚。化為人形,來場普普通通的邂逅,他不是沒有想過,但他有不能離開崗位的理由……
「我說,很多機會錯過就沒了喔。」撫子皺皺眉頭,沉穩是美德,但這樣打死不動根本就是龜縮。
「那就——」
「不行!」獅掌用力拍打對方後腦勺,卻是自己肉球隱隱作痛,「來到帝都十五年,你沒有一天放鬆,從來沒有休一天假。我不知道你以前在沖繩那邊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但這裡是帝都,而我是你的房東,這裡我說的算!」沒錯,唯一一個能壓過涼介的便是她身為房東的身份,雖然她不是很喜歡這樣做。
「……」身為風獅爺,他們唯一的工作便是守護居民,怎麼能夠休假?
見到對方的反應,或說是沒有反應,撫子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真的不需要擔心,這裡不是遙島村,這邊有我在。」不,不對,這樣根本毫無說服力,「附近還有幾頭狛犬,硬要說起來,他們年齡可能還比你大呢。要是真的有問題,你不用費心。」
「何必說得好像我會一去不回似的?」
「因為……」撫子抓了抓頭,「因為遙島大人今天房租到期呀。」
「等等什麼?」他可不記得這件事。
「今天房租到期,而房東小姐我呢,嗯……決定暫時不招新住戶呀。」用力點頭,「所以……嗯……掰咿~~」
「喂!小宮山小姐!」
「好了好了,快去快去。」撫子開始用力把涼介往屋簷下推,「好好加油喔!」
「加油什麼!」就讓他在屋頂上窺視對方的一舉一動,不好嗎?
「帶著跟對方生三十胎的氣勢上吧!」撫子咧齒一笑,「我相信遙島大人沒問題的!有問題的話,我隨時給你出主意呦!」
「不要出這種餿主意!」涼介想伸長爪子緊抓屋瓦,天公卻不作美,連綿細雨使瓦片又濕又滑,就這樣,他被同住一個屋頂十年的房東妹妹給推了下去,一屁股跌坐在碎石上。
「唉呦……」是年紀大了嗎?還真禁不起摔啊……
為了不要引人注目,涼介很快化成人型,一拐一拐的離開守護多年的小宮山家。
「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呦~~甘巴爹捏~~」就算走過了幾個巷口,還是能聽到撫子開心的呼喊聲。
她難道不知道,若沒有他代班,她是沒有辦法每個周日都去逛逛街的嗎?
算了……涼介搖搖頭,決定先去找間打烊的店面屋簷下避避雨,過個夜再說……
那夜,帝都多了一名流浪漢。
雖然應該沒人會在意。